2018年5月14日星期一

吴汉钧:马国为何变天

转载自《东方日报》:

马来西亚变天可谓继英国脱欧公投获得通过和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飞出的另一只黑天鹅。

马来西亚在第14届全国大选迎来政党轮替,希望联盟取代国民阵线,执政联邦。这样的发展让很多人感到很震撼,变天之后的变化也让人目不暇给。

笔者在投票日前一晚到雪兰莪州八打灵再也,观察白沙罗国席希盟候选人潘俭伟办的一场群众大会。出席者众多,但场面不及槟城那种规模,粗略估计三分之二的出席者是华人。尽管八打灵再也是城市地区,华人人口众多,但马来人毕竟不是少数,希盟在选前最后一晚的群众大会吸引不到马来民众,让人以为马来选票可能回流国阵。

隔天投票结果是潘俭伟胜选,多数票高达10万6900张,他的国阵和人民党对手连按柜金都保不住。这说明,尽管马来选民没有大力支持希盟的群众大会,但他们以选票表达了强烈的求变意愿。

正是这股包括所有族群、西马和东马选民的强烈求变意愿,让国阵从2013年大选的133国席,锐减至今年的79席。对国阵来说,这确实是一场“全民海啸”。

这场“全民海啸”让选前说马来西亚不会变天的风水师和政治观察员大跌眼镜,大家认为不会变天的柔佛州变天了;大家认为仍会为国阵保江山的沙巴也变天了;就连国阵“定存州”砂拉越也有多个土著国席落入希盟手中。因此,马来西亚变天可谓继英国脱欧公投获得通过和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飞出的另一只黑天鹅。

马哈迪效应发挥作用
笔者的中学华文老师在投票后发来短信说,她“很看好”会变天,因为“这次不会像以前那样,如今是一片反风”。尘埃落定后,她分享了当时“很看好”的原因:“因为强烈感觉到马来人也求变,我只要碰到马来人,在柏斯也好(据知柏斯有很多马来人游客),坐Grab也好,只要是友族,我都从他们那边知道他们很想变。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马哈迪效应,马哈迪太了解马来人要的是什么,只要让传统马来人知道我们只是为了将来更好,不是让华人占上风而剥夺他们的权利,他们是要改变的。”

这一语道破了“全民海啸”最重要的触发因素——马哈迪。马哈迪在2016年与纳吉撕破脸退出巫统,他的儿子慕克力及前副首相慕尤丁随后被开除巫统党籍,三人联手创建土著团结党。土团党的名称中含有“土著”二字,强调了马来特权,这首先让马来人感到放心。其次,它允许非土著入党,但不能竞选党职和没有投票权;就这一点而言,尽管它不以多元种族为卖点,但它比巫统稍微开放,让华人可以安心。

华人选民最大的希望是改变,对他们来说,变天后的未来即使不会更好,应该也不会比现状差。如果马来人也确实想改变,马哈迪无疑是那个能让他们有信心和可以托付的领袖。从2013年大选成绩来看,安华领军仍然无法说服马来选民转向,而马哈迪具备22年掌政经验,加上他的民族主义背景,马来选民若要改变,马哈迪是他们唯一可依靠的领袖。而马哈迪和土团党也确实给了他们想要的保证和信心。

马哈迪等三人退党时,没有其他实力派巫统高层追随他们,使得马哈迪看起来像是过气领袖,对巫统已失去影响力。现在看来,这个超级元老退党,实已严重撕裂巫统。

前财长达因、前贸工部长拉菲达等多名巫统元老,在提名日后群起攻击纳吉和巫统,为希盟站台拉票,很可能也是马哈迪事先安排的,由这些对基层党员尚有影响力的元老,在党内四处点火,分散人心。

马哈迪5月11日公布三名内阁成员及国家元老精英委员会名单,国家元老精英委员会名单中出现了马来西亚首富郭鹤年的名字。郭鹤年在去年底出版自传,书中部分内容描绘巫统和国阵政府多年来的种族政治问题,当时就被认为是在扯国阵后腿。加上巫统资深领袖纳兹里对郭鹤年的辱骂,使得不少华人和柔佛人对巫统不满。别忘了,郭鹤年在柔佛起家,各族群民众对他还是相当拥戴的。如今看来,郭鹤年选择出书的时间点是否经过仔细推敲,舆论各有说法,但相信多少是对马哈迪和希盟当选发挥了助力。

在解散国会之前,纳吉已被诸多问题困扰,包括一马公司和联邦土地发展局的腐败丑闻、生活费高涨、纳吉夫人形象不佳等。纳吉原本分享他的养生之道,说他只吃藜麦,不吃白米,结果适得其反,被认为他与百姓脱节,不知民间疾苦,因为藜麦的价格是普通白米的21倍。

竞选期间,巫统一众领袖很少露面为纳吉助选,几乎都是纳吉一人全国跑透透。一些地方竞选团队甚至不放置纳吉的肖像和巨型看板,明显同纳吉和党中央保持距离。这些迹象说明巫统在选前已出现内乱。到了投票前一晚,马哈迪通过面簿发表全国演讲,纳吉在同一时间发表全国电视演讲,宣布若当选,26岁以下免交个人所得税这一没有实质意义的竞选承诺,让人明显看到纳吉和巫统已乱了阵脚。

马来反风促成弃保效应


马来选民怎么想,选前国阵和希盟都看不透。根据过去两届大选结果,可以断言,城市地区的选民都已转向支持在野党联盟。尽管2015年及之前的几场补选显示,华人选票回流国阵,但2015年以来的政治和民生问题多变,包括一马公司和联土局腐败案扩大、生活费飙升等,也没有补选来检验民意走向,所以不容易掌握马来人及华人选票的流向变化。

马来反风的风向标难以探测的另一个原因,是马来人不轻易透露自己的投票意向。巫统是马来人最高领导机构,几乎到了巫统等于马来人,马来人等于巫统的地步。要明言不支持巫统,对城市地区的开明马来人来说可能不难,但对半城乡和乡区马来人来说可能难以宣之于口。中青代要违背家中长辈的意愿,不把选票投给巫统,可能是可做不可言的。

当然,在选前几天的民意调查显示,马来选票可能已经出现了转向。无党派的默迪卡中心和人民公正党副主席拉菲兹的调查机构Invoke的民调结果都显示,希盟支持率大幅上升。

如今成绩显示,这些民调结果具备一定的准确性,城市地区的各族群选票不仅没有回流国阵,国阵支持票还流向希盟及伊斯兰党。根据《南洋商报》的统计,国阵得票率仅33.8%,而希盟得票率达45.7%,伊斯兰党得票率16.9%。2013年大选,国阵得票率46.7%。今年大跌近13个百分点。换言之,国阵被纳吉拉拢伊党分裂希盟支持票的策略反噬。

当然,这也是因为马来反风狂吹的缘故。这当中以柔佛的情况最值得关注。柔佛向来是国阵堡垒区,但在本届大选,马华和巫统在柔佛上阵的多名大将落败,包括巴西古当国席的巫统及国阵柔州主席莫哈末卡立、拉美士国席的马华公会副总会长蔡智勇(马华前总会长蔡细历的儿子)、昔加末国席的国大党主席苏巴马廉、新山国席的巫统元老沙里尔和多名副部长级的国席候选人。

马来选民刮反风,而且明显出现弃保效应,使得国阵大败。弃保效应指的是在选战中出现执政党甲对垒反对党乙和丙时,选民因为渴望变天,为了确保乙执政,投票时必须放弃丙,而把选票都投给乙。

在国会议席方面,除了吉兰丹、登嘉楼和吉打,伊党在其他州全军覆没,弃保效应明显,不支持国阵的选民都把票投给希盟。

在州选举方面,在雪兰莪、马六甲和柔佛,选民放弃伊党;在吉兰丹和登嘉楼,选民则放弃希盟。雪兰莪伊党从2013年的15席降至2018年的一席,柔佛伊党从四席降至一席,马六甲伊党从一席降至零。

在吉兰丹和登嘉楼,希盟从2013年的一席降至2018年的零。

吉打和霹雳的结果则较不明显。在吉打,选民没有在希盟和伊党之间给出一个明确的选择,希盟得18州席,伊党15席,国阵得三席。霹雳也没有明确的民意,国阵得27席,希盟29席,伊党的三席是造王者。沙巴的情况也是如此,国阵和希盟分别得29席,国家团结党的两席是造王者。

由此可见,这一届大选,选民确实展现了强大的改变意愿,而且为了把希盟拱上台,多数州的选民在国会议席和州议席的选票上都比较谨慎,尽可能让希盟或伊党上台。

东马不再是定存州

更让人惊讶的是,沙巴和砂拉越选民对国阵的支持出现戏剧化逆转。砂拉越前首席部长泰益玛目在位30多年,曾被指涉嫌诸多腐败案,民望不佳,一度被认为会成为国阵的负资产。他在2014年卸任,接班人阿德南改变政策,深获州民支持,使得2016年州选举华人选票回流国阵,削弱了反对党在该州的实力。虽然他在位两年多即病逝,但接班人阿邦佐哈里延续其政策。

因此,一般相信,砂拉越选民在本届大选会支持国阵续任联邦政府。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国阵无法收复华人选区,甚至一些土著人口居多的偏远地区国席,如玛士加丁(Mas Gading)、婆罗洲高原(Puncak Borneo)、砂拉卓(Saratok)和实兰沟(Selangau),都落入希盟手中。鲁勃安都(Lubok Antu)和如楼(Julau)则由独立候选人胜出。

沙巴人民复兴党是巫统前副主席沙菲益阿达退党后所成立的沙巴本土政党。沙菲益是沙巴东海岸仙本那巴瑶人,尽管一般相信他能吸引到土著选民的支持,但他和民兴党真正的支持率有多高,选前无法确切把握。

另一方面,由于马哈迪在位时曾在沙巴推行“身份证计划”(Project IC),将穆斯林人口引进沙巴,使得原本占多数的卡达山杜顺人口比率降低,改变了沙巴的人口结构,进而改变沙巴的政治格局,导致部分沙巴人对马哈迪不满。

观察家原本以为,沙巴选民未必会支持同希盟结盟的民兴党,岂料民兴党最终获得与国阵旗鼓相当的州议席,更贡献了14个国会议席予希盟,国阵仅拿下11国席。

国阵在东西马的堡垒区一一被希盟攻破,导致它在本届大选落败。反风刮到这些堡垒区和内陆偏远选区,说明纳吉政府的种种问题所导致的民愤,远超巫统和国阵的预期。

(作者是本报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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